根據最新統計數字,2011年中國原油對外依存度達到55.2%,首次超過美國的53.5%。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發展,中國的原油對外依存度仍將上升,近年來從中東北非地區進口的原油占中國進口原油總量的40%以上。對于一個原油凈進口國來說,原油供應安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產油國所在地區的地緣政治安全。雖然都在中東北非地區存在著巨大的能源安全利益,可相比于歐美而言,中國缺乏對其局勢施加影響的能力,不可控的局面必然會產生不可控的新變化,這些不可控的新變化必然會對中國的能源安全造成不利影響。從維護能源安全角度考慮,中國必須對這些新變化保持預見性和警惕性。
大國博弈,利益重劃
從世界主要大國(選取了五大常任理事國與德國)2011年對石油的需求量與其自身的生產量來看(參見表1和2),除了俄羅斯石油實現自給而且是重要的石油出口國以外,其他幾個大國都對進口石油有著不同程度上的依賴。
結合中東北非變革中美歐國家的態度及其行動來看,我們可以發現在其背后石油利益集團的影子。在這場變革中,美國、歐洲對中東北非國家內部出現的反對派持支持態度,甚至直接武力干涉,北約通過空中打擊幫助了利比亞反對派取得政權。北約國家的這些行為不但擴大了其在中東北非的政治軍事影響,也有利于其在戰后利比亞資源的重新劃分中占據優勢。利比亞反對派上臺后宣稱要按照對其態度友好程度來確定其合作對象,那么,西方國家由于為其提供了直接的軍事援助幫助其獲得政權自然成為其戰后重建以及經濟建設中首選的合作對象。早在戰爭期間,法國道達爾集團、英國石油公司等歐洲能源企業要求本國政府積極爭取利比亞油田開采權。利比亞反對派更是直接表示就原油方面與法國、英國等西方國家沒有政治問題,但與中國、俄羅斯還存在政治問題。可見,在利比亞石油利益重新博弈的過程中,中國可能處于極為不利的地位。
由于西方國家在中東北非的變革中普遍采取干涉其國家內政、支持反對派推翻原政府的策略,使其在這場變革之后很容易就贏得了新政府的合作。中國采取不干涉內政的政策,反對派對此是不滿意的。對于西方國家來說,掌握了對中東北非發生變革后產生的新政府的政治影響力就自然能贏得后續的經濟合作,而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石油資源。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在中東北非的變革中,大國之間對變革采取的不同政策以及大國之間的博弈,結果就是美英法等西方國家在這場博弈中贏得了新政權的好感,擴大了它們在這一地區的影響力。這在未來可能會增加中國通過進口石油彌補石油缺口的困難。
伊敘局勢,撲朔迷離
當前,敘利亞政府與反對派武裝沖突不斷,國際社會對敘利亞經濟制裁力度加大;美國、歐盟繼續對伊朗實施能源和金融制裁。霍爾木茲海峽石油運輸線風險增大,敘利亞、伊朗國內油氣投資環境惡化。
伊朗是中國的第三大石油進口來源國,而且伊朗周邊的穩定對整個中東的石油供應有著戰略性的影響。在當前伊朗局勢日趨復雜的情況下,未來的走勢大體有三種:(1)美國繼續采取以經濟制裁為主的手段,限制外資進入和石油出口,打擊伊朗國內經濟;(2)西方國家對伊朗進行軍事打擊,導致伊朗石油出口終止,國際油價迅速攀升;(3)伊朗在西方國家的壓力下采取極端措施,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導致全球最重要的能源通道中斷。
從實際形勢看,第一種走勢出現的可能非常大。如果這種情況不斷持續,將對中國在伊朗投資的企業及金融機構造成較大影響。自去年下半年,由于國際壓力,中石化延遲了亞達瓦蘭油田的動工日期,中石油也推遲了在伊朗南帕斯第二期天然氣田的鉆探工程,從而影響了中國企業在伊朗的石油利益。如果出現第二種情況,中國雖然可以增加從沙特等產能富余國家的石油進口,保持石油資源總體需求,但油價的上升也將會增加輸入通脹的壓力。如果出現第三種情景模式,世界石油將會“運輸癱瘓”,而對中國的石油供應則會帶來災難性的影響。
進入2012年,中東局勢繼續動蕩。盡管歐美與敘利亞、伊朗的沖突有升級趨勢,但國際社會普遍認為,歐美與敘伊爆發大規模武裝沖突的可能性不大,嚴厲的經濟制裁很有可能是長期行為。經濟制裁是國際油價走高的重要推手。中國是石油進口大國,油價高位增長無疑會提高中國石油進口的成本。目前,中國企業在敘利亞的油氣項目已經受到影響,一些項目已被延遲或中斷。同時,歐美發起新一輪制裁后,中方在伊朗的油氣項目風險也進一步增大。
政府重建,政治不穩
中東北非發生變革的國家在國內的反政府活動以及西方國家的壓力甚至直接打擊下,原政府相繼垮臺。這些國家相繼進入了“后卡扎菲時代”、“后薩利赫時代”等,面臨著艱巨的戰后恢復與重建任務。對于這些國家的反對派來說,如何結束亂局,實現政局穩定、社會秩序良好是其在反政府斗爭中所無法獲得的經驗。政治局勢的穩定、社會秩序的恢復可以說是產油國恢復生產、安全出口的前提。那么,在這些國家的重建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就應是我們考察其石油生產與出口能否恢復時所要首先考慮的。
以利比亞為例,我們可以看到其國內政治重建過程中還存在著許多問題。首先是國內部族問題反彈的可能性。利比亞是個部族色彩很濃的國家,內戰雖然打敗了卡扎菲,但卡扎菲當政以及內戰期間造成的部族之間的隔閡、沖突能否在內戰后消弭還是一個未知數。部族影響的存在,或許就是利比亞后卡扎菲時代政治重建過程中的一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其次,內戰帶來大量武器散落民間。因此利比亞在戰后還面臨著大量武器散落民間的問題,而一旦國內重建出現困難、經濟恢復緩慢,這些武器是否會再次成為反抗政府的重要工具?顯然是可能的。再次,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抬頭。利比亞反對派曾宣稱將以伊斯蘭教義作為法律依據,并有傳言要實行“一夫多妻制”,這些現象的出現不能不使國際社會擔心利比亞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問題。最后,利比亞反對派內部派系林立勢必加劇政治重建的困難。反對派在崛起過程中本身就缺乏統一的權威,派系林立,各自握有一定的軍事力量。它們共同的目標是消滅卡扎菲及其政權。在進入“后卡扎菲時代”后,如何實現派系整合以建立一個統一高效的政府,顯然是個難題。如果其國內政治重建受阻的話,石油工業如何恢復基礎設施?如何實現生產恢復?可以肯定的是,政治不穩定勢必阻礙其石油出口以及與外國石油合同的履行。
同樣,中東北非其他發生變革的國家,比如突尼斯、埃及等都有類似的政治重建困難。
中東變局,帶來變數
作為中東石油出口的必經之地,每年由霍爾木茲海峽運出的原油占海灣地區石油總出口量的90%、全球石油產量的五分之一。針對美國及其西方盟友的制裁甚至打擊,伊朗可能采取連鎖性報復措施進行反制。在極端情況下,伊朗可能會封鎖霍爾木茲海峽進行報復。伊朗如果真的采取行動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全球將陷入“多輸局面”。最直接的是全球能源運輸將受到重大打擊。從目前形勢看,哪怕伊朗不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只要該地區保持“亂而不戰”的局面,對石油供給中斷風險的擔憂以及恐慌性預期就會把油價推升至高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微博)表示,對伊朗實施的石油禁運可能導致全球供應每日減少150桶,國際原油價格將出現30%的上漲,即每桶上漲20到30美元,而一旦出現封鎖霍爾木茲海峽的極端事件,國際油價將會瘋狂飆升,世界經濟到時亦會承受更大壓力。
與此同時,海灣周邊國家和伊朗的“海灣三島”:阿布穆薩島、大通布島和小通布島的爭端近期也有加劇的趨勢。今年5月初,海灣阿拉伯國家聯合部隊(又名“半島之盾”)在阿聯酋進行了為期兩天的代號為“忠誠島嶼”的軍演。伊朗外交部發言人拉敏?梅赫曼帕拉斯特強調,美國的戰機參加了“忠誠島嶼”軍演并在阿聯酋進行部署,對海灣局勢和伊朗的安全構成了威脅。中東媒體分析認為,“忠誠島嶼”軍演以及伊朗的官方表態,是以阿聯酋為代表的海灣阿拉伯國家與伊朗之間針對“三島”分歧的升級表現。在其背后,美國借此推波助瀾,向伊朗施壓無疑是沖突升級的重要誘因。如果處置不當,有可能使海灣周邊國家關系緊張,從而會增加霍爾木茲海峽石油通道的不穩定性。
綜上所言,中東北非變革引發的一系列新變化對中國石油穩定的供應將產生不確定的影響。根據目前的形勢,利比亞、突尼斯、埃及的戰后政府重建工作還存在各種各樣的挑戰,政治斗爭引發政局不穩的可能性很大;敘利亞局勢仍在演變的過程中,充滿了各種變數;伊朗核問題在短時間內解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危機升級的可能性卻始終存在。為確保中國的石油安全,我們必須對這些問題引發的地緣政治新變化保持足夠的預見性和警惕性,對這些新變化及其影響進行深入和全面的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反思和調整中國的地緣安全政策和思維,做好危機預警工作,制定有效的應對措施,防患于未然。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








